她這個反應，讓田越的心一點一點開始變冷。

果真麽？

她的心裏終究沒有自己一席之地。

田越現在只想放聲大笑，笑他自己的癡心妄想，笑他自己的自作多情。

都到了這個時候了，難道他還看不透麽？他究竟還在期望什麽！

“是我想多了。”他幽幽說出這麽一句話，聲音都帶著無力。

“田越！”大夫人生怕他做出錯事，趕緊道：“田杵他也是你的兒子，你要是殺了他，那田家真的就斷了香火，難道你不怕對不起列祖列宗嗎？！”

她死死抓住田越的胳膊，半分也不敢卸力。

“可他殺了我的律兒！”田越一字一句地咬著牙說道，額頭上青筋暴露，本就對田杵心中有恨，方才又在大夫人這裏受了打擊，他更是一股腦將所有的不滿全都發洩到田杵身上。

握著他脖頸的手漸漸變緊，田杵緊緊抿著唇，眸中沒有半分懼意。

“田越，你兒子的命是田杵奪走的沒錯，此事全由我管教不嚴，既然你執意要一命換一命，那好，那就由我把這條命代杵兒還給你！”

大夫人早已抱了必死之心，她眸中一片決絕，根本沒有給他們二人反應的機會，迅速從墻上抽出那把長劍，舉劍自刎。

“娘！”

“阿春！”

喊叫異口同聲地響起，田杵率先反應過來，一把推開田越奔了過去，接住了那倒下來的身軀。

“咣當！”

長劍從她手中脫落掉在地上，發出清脆的響聲。

“滴答，滴答……”

鮮血不停地從她脖頸處落下，田杵嚇的慌忙拿手捂上去，似乎他這麽做傷口的血就會停止。

“娘，你撐住，你撐住！”

田杵慌慌張張地說著，又轉過頭沖外頭吼道：“來人，快去找大夫，快啊！”

“沒……沒用了……”大夫人虛弱地擡起手拉住田杵。

“不！你不會死的，你不能死！”田杵的心跳的極快，所有的恐懼從腳底蔓延到頭頂，席卷全身。

他親眼看著鮮血染紅了他的手，然後從他指縫滴落，而他的母親也由此越來越虛弱。

在這一刻，他終於明白了什麽叫做無力。

他要眼睜睜地看著他娘在自己懷中去世。

大夫人把目光慢慢投向早已紅了眼眶的田越，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她，早已淚流滿面。

終於，在這一刻，她對他綻開了一抹笑意。

淒美，絕麗。

“現在，田杵就不欠你什麽了。”

“你怎麽這麽傻，你怎麽這麽傻！”田越走過來想要從田杵手中將她抱過來，卻被田杵怒吼一聲：“滾！”

田越將伸出來的手又縮了回去。

“你知道的，我不會殺他，我不可能殺他的！”田越抱著頭無比痛苦，又是內疚又是自責。

他只是因為她對自己的態度所以才想發洩一下，田杵也是他的兒子，是他們的兒子，他又怎麽可能真正下得去手？

“不管你殺不殺他……這條命……我都還給了你……”大夫人氣若游絲地說著，卻讓田越心中更加難受。

“到現在，你還是這般倔強。”

倔強到不肯欠自己一點，倔強到不肯給自己一點愛，倔強到，從來不會考慮他的感受。

“阿春，你太自私了。”他哽咽著，努力壓抑著心中劇烈的痛楚。

“我自私了一輩子，也不差這一次了。”大夫人笑著，喘了幾口氣，看起來很是艱難。

“你能不能先出去，我有些話，想跟阿杵單獨說。”

都到這個份上了，田越也不跟他打別，順著她的意思走了出去。

“娘，是我害了你，是我害了你……”田杵跪在地上，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，痛心疾首。

他恨不得扇自己兩巴掌。

要不是自己，母親也不會帶他受過。

大夫人的手慢慢擡起，撫上他的臉，眼中充滿慈愛：“疼不疼？”

田杵把頭搖的像個撥浪鼓一樣，吸了吸鼻涕笑：“不疼。”

“等我不在了，那個無字排位你替我好生供奉著，定要一塵不染……”頓了頓，看出田杵想問什麽，就又說道：“有些事……以後你會知道的……不過以後，你要……要好好孝順你爹，不要怨恨他，今日是我做的選擇……我還了他一條人命，可還有許許多多的東西沒有還清……我這輩子最對不起的人，就是……就是他……所以，你……你要替我……替我……”

她的聲音越來越虛弱，到最後沒有說完就閉上了雙眼，一雙手重重垂到地上。

“娘！”

一聲淒厲的哭喊響徹天際。

“砰！”

門被打開，田越失魂落魄地一步步走進來。

直到田杵身邊，看著已經被血浸濕的地面，看著已經閉上眼，再也無法對他冷淡的女人，他鼻子一酸，滾下一大滴眼淚。

將軍府的大夫人死了，將軍府的大公子也死了。

一夜之間，田越頭發已經白了大半，整個人好像都瘦了一圈，再也沒了之前意氣風發的氣勢，他彎著背佝僂著腰，像個老了十多歲的樣子。

還有半個月伏平就要和田夏成親了，可現在因為大喪時期，田越也沒心思為他們辦婚事，就將婚事又推到了年後。

伏平當然不願，畢竟擔心拖得久了夜長夢多。

可眼下這種情況，他當然不能開口，只得將心裏的不滿對田夏哭訴，田夏雖然也想跟他早些成親，但現在形勢所迫，她也不想為了此事再讓父親操心，就耐著性子哄了伏平一陣，伏平才心不甘情不願地答應了下來。

田律下葬的時候，丞相府的人連面都沒露，直到一切都弄完之後，丞相府的管家才帶著人來到將軍府，這次過來是帶著當初他們成親的時候，將軍府下的聘禮。

一分不多，一樣不少。

他們來的目的很明確，把他們丞相府的三小姐趙迎春帶回去。

趙迎春嫁過來也不過幾個月的工夫，現在田律死了，丞相大人自然不會讓他閨女守寡。

若是以前，田越肯定會據理力爭，但是現在，他只是擺了擺手，沒有任何表情地說了一句：“走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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